佛法东传,佛教与中国文化撞击和交融,伴随着印度佛教经籍的不断译介、阐释的进程。在传介到中土的大量佛教经典中,《金刚经》是译介最早、流传最广、影响最深的经典之一。在中国传统文化中,人们把《金刚经》与儒家的《论语》、道家的《道德经》、《南华经》并列视为释儒道三家的宗经宝典。
就中国佛教宗派内部而言,隋唐以后天台、三论、法相、华严诸宗都十分崇奉《金刚经》,各宗领袖都结合宗义,写下了不少有关《金刚经》的注疏。禅宗六祖慧能因闻《金刚经》得悟,从此中国禅宗与《金刚经》结下不解之缘。《金刚经》与中国文化、中国佛教的关系如此密切,因此要了解中国传统文化的精髓,有必要了解《金刚经》。
《金刚经》,全称《能断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又称《金刚般若波罗蜜经》。“金刚”,为最刚硬的金属,是金中之精坚者,百炼不销,能断万物,以此比喻以大智慧断除人的贪欲恶习和种种颠倒虚妄之见。“般若”为音译,意思是明见一切事物及道理的高深智慧。“波罗蜜”也是音译,是“到彼岸”的意思。该经经名的全部含义就是说,以金刚般的无坚不摧、无障不破的般若智慧对治一切虚妄执著,达到对实相的理解,得到解脱,到达彼岸。
《金刚经》属大乘佛教般若类经典,相当于唐代高僧三藏法师玄奘所译的十六会、长达六百卷的《大般若波罗蜜多经》中的第九会“金刚能断分”(《金刚般若》),被视为般若类经典的总纲。般若类经典的主要思想是讲诸法“性空幻有”,认为一切事物都是因缘和合而成,假而不实,本身没有一个恒常自在的自性,所以“性空”,然而自性虽空,因缘关系却是存在的,也就是说事物并非绝对地不存在,并非虚无,只是幻化不实而已,所以叫“幻有”。一切诸法本性空寂,非生非灭,非一非异,无取无舍,无我无所,所以只有以深广无边的般若智慧,洞见宇宙万物的真实相状、本来面目,无住无著,广破见执,显诸实相,才能真正契合世界的实相,得到解脱。般若类理论是大乘佛教的理论基础,因而被历代高僧称之为诸佛之智母,菩萨之慧父,般若思想也成为大乘佛教的共通思想。
吕澂先生认为,在所有的大乘经典中,般若类经典出现得最早,在各种各样的般若类经典中,又以《金刚经》出现得最早。在中国,历代僧俗各界都对《金刚经》倍加重视,所以它曾多次被译出,现存的主要译本有:
(一)姚秦印度来华高僧鸠摩罗什译《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一卷。
(二)北魏天竺三藏菩提流支译《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一卷。
(三)陈天竺三藏真谛译《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一卷。
(四)隋南印度三藏达摩笈多译《金刚能断般若波罗蜜经》,一卷。
(五)唐三藏玄奘译《能断金刚般若波罗蜜多经》,一卷。
(六)唐三藏义净译《能断金刚般若波罗蜜多经》,一卷。
今有清代同治十一年金陵刻经处刻本《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六译》行世。
历史上《金刚经》虽有以上六个译本,但最为流行的,还是鸠摩罗什的译本。需要指出的是,唐三藏玄奘的译本,是他所译的六百卷《大般若经》中的一部分,并非专门另译,后来唐代长安崇福寺律宗高僧智升将其单独分出流行。后世通常所说的《金刚经》一般是指鸠摩罗什所译的本子。
二
《金刚经》全文约五千四百多字,大致内容是:
有一次,释迦牟尼佛(世尊)在舍卫国的祗树给孤独园,与一千二百五十名大比丘在一块儿。日头将午,快到了吃饭的时辰,释迦牟尼便穿衣持钵到城中去乞化,然后又将乞化而来的食物带回祗树给孤独园。饭后,释迦牟尼收起衣钵,洗完脚,铺好座位,然后端端正正坐下。这时,一位名叫须菩提的长老从人群中走出,上前恭恭敬敬地向世尊行礼,然后问道:如果有人想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应当守持什么?怎样才能降伏自我的妄想之心?“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是梵文音译,意思是“无上正等正觉”,是佛陀觉悟的最高智慧,它能认识到一切事物的真正本质,具备这种觉悟就是成佛。所谓“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就是下决心成就无上智慧,无上大道,即发愿成佛,这也是大乘菩萨行的全部内容和目的。
须菩提提出问题后,世尊感到很高兴,便回答了这一问题,通过非此非彼有无双遣的重重否定,指出世界上的一切事物都是虚幻不实的,要成就无上智觉,破除一切执著,扫除一切法相。
释迦牟尼认为:“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世上的一切事都如梦,如幻,如水面的气泡,如镜中的虚影,如清晨的露珠,日出即散,如雨夜的闪电,瞬息即逝。世上的一切都是因缘和合而成,并无自性,所谓“缘起性空”,因此,我们平时看到的一切事物的形相,实际都不是它们真正的形相,事物真正的形相(实相)是“无相”。这样,世界上一切都不值得执著,这就叫“无住”。在修行实践中,能真正认识到无相之实相,能做到于世界万物都无念无系的“无住”,就可以得到真正的解脱。
为了使人们真正做到“扫相破执”、“无相无住”,释迦牟尼举了很多例子用以指导人们的修行实践。释迦牟尼能使一切众生都得到解脱而进入涅槃,但并没有任何众生得到解脱,因为众生之相皆为各种因缘合和而成,并非真实,只是虚妄之相;释迦牟尼的身体有三十二种优秀的特征,但是不能根据这三十二相来认识如来,因为这不过是外在的虚妄之相,如果仅看到这三十二相,则不能认识如来的真实面目(法身),因为真正的法身是无相的。
释迦牟尼通过否定摒弃事物的虚幻之相,揭示出世界的真实本质,即“实相者则是非相”。如果认识到一切事物都是虚幻无自性的,就认识到了世界的真实本质、真如实相,即“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倘能如此,就能不“住色生心”,就能不执著于“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修行者在扫去一切虚妄执著后,万法的真实情状、真如实相就会自然显示出来,即“信心清净,则生实相”。
释迦牟尼要求人们扫相破执,甚至要求人们对“佛法”也不应执著,认为“说法者无法可说,是名说法”。经中以舟筏作喻,说明佛法只是方便设施,不应拘泥死守。释迦牟尼说他自己在燃灯佛处修行,无一法所得,所以燃灯佛为之授记,认可他修行成功。如果执著于一法,燃灯佛就不会为他授记。《金刚经》中反复强调,修行者在修行过程中要破除执相于布施,又要破除执相于修行的果位(得菩萨果位、得阿罗汉果位等),即破除修行过程的一因一果。只有把“破执扫相”贯彻于修行的整个过程,才会体证真如,获得解脱,成就佛道。
《金刚经》强调该经的般若思想是佛门修行解脱的最高智慧,说“一切诸佛及诸佛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法,皆从此经出”,承诺如果有人信持此经,并为他人解说,能“成就第一希有功德”、“果报不可思议”。
该经的最后,佛说了一首偈子,作为该经思想的总结: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
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三
《金刚经》可以说是佛教史上影响最大的经典。
《金刚经》包含了大乘佛教般若学说的精华,其“性空幻有”、“扫相破执”为主要内容的般若思想是大乘佛教的理论基础。《大智度论》中说:“般若波罗蜜,是诸佛母。诸佛以法为师,法者即是般若波罗蜜。”《大般若经》中说:“摩诃般若波罗蜜,是诸菩萨母,能生诸佛,摄持菩萨。”《金刚经》也说:“一切诸佛及诸佛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法,皆从此经出。”
从现代哲学的眼光来看,《金刚经》之所以被奉为诸佛之智母、菩萨之慧父、众圣之所依,是因为其般若思想关涉的是大乘佛教的认识论问题。
般若智慧实质上是大乘佛教所倡导的特殊的认知方式和思维方式,它要彻底地超越世俗的经验,否定或摆脱世俗的认识,从而认定尘世的感知都是虚幻不实的。只有把握“般若性空”之理,才能抛弃世俗的妄见妄念、妄想执著,才能证悟到佛门的真谛。
建立起“性空幻有”、“破相扫执”的认知模式和思维方式,是获取佛门知见的基础,也是建立佛教信仰和进行修行实践的前提,而《金刚经》所阐述的正是建立大乘佛教信仰、从事大乘菩萨行的理论基础。这一“般若性空”的基础理论,就佛教的“信仰”与“理解”的关系而言,它解决了“理解”的问题;就佛门的“知行”关系而言,它解决了“知”的问题,所以《金刚经》及其般若学说,就自然成为诸佛之母,对大乘佛教而言,《金刚经》及其思想有着无可替代的学术价值。
《金刚经》的般若性空思想是在印度大乘佛教徒在反对部派佛教,特别是说一切有部的“实有”理论中建立起来的。《金刚经》一问世,在印度就受到了广泛的重视,著名的印度佛教僧人、哲学家无著、世亲等人都对它做过注疏。
佛法东传,中国佛教属大乘佛教系统,自然青睐作为大乘理论基础的《金刚经》,以展开大乘菩萨行。从公元402 年《金刚经》由丝绸之路的河西走廊传入内地,著名翻译家鸠摩罗什首次把它译成汉文,到公元702年唐代僧人义净最后一次重译,短短三百年间, 《金刚经》在中土先后有六种译本问世,足见这部经典在中土受崇奉的程度。
《金刚经》传入中土时,正值魏晋玄学兴起。中土学人认为般若思想方法,与玄学可以相通,互为发明,所以当时中土思想界十分重视以《金刚经》为代表的般若经典,其程度远胜于印度。《金刚经》在中土社会,既迎合了士人的情趣,又得到了统治者的扶持。开元二十四年(公元736年)唐玄宗颁布《御注金刚般若经》,把它和《孝经》、 《道德经》一起颁行天下,明成祖编纂《金刚经集注》,敕令天下奉行等等,都是例证。
隋唐时期,中国佛教宗派形成,各宗派对《金刚经》崇奉有加,天台、华严、三论等竞相习诵,并按本门宗义进行阐发。天台宗用佛性论注解经文;华严宗以真如缘起论解释经文;禅宗更以《金刚经》为传法心印。
《坛经?行由品》中有一段关于慧能因闻《金刚经》得悟的记载:
时有一客买柴,便令送至客店。客收去,慧能得钱,都出门外,见一客诵经,慧能一闻经语,心即开悟。遂问客诵何经,客曰:《金刚经》。
《坛经?行由品》中还直接引用《金刚经》“凡所有相,皆是虚妄”的语句,又记载弘忍为慧能说《金刚经》,“至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慧能言下大悟”。
《坛经?般若品》中全都是解说般若智慧法门,慧能说:“善知识,若欲入甚深法界,及般若三昧者,须修般若行,持诵《金刚般若经》,即得见性”,又说“闻说《金刚经》,心开悟解”,称此法门为“般若三昧”。
《坛经?定慧品》中,慧能提出“我此法门,从上以来,先立无念为宗,无相为体,无住为本”的宗纲,正是《金刚经》“离相无念”、“不住于相”、“应生无所住心”等思想的发挥。
总的说来,慧能创立的顿教法门,般若智慧是其血脉,而从佛典思想渊源来看,《金刚经》是《坛经》思想的重要源头之一。
《金刚经》不仅在中国佛学中体现其元典精神和思想价值,从中国文化史的视野来看,它的影响关涉到僧俗各界,渗透到社会文化的方方面面。
四
在悠久深厚的文化史中,《金刚经》对中国社会文化的影响随处可见,直至近代和当代,寺院僧人日常课颂和讲经说法,都依此经。在民间,连目不识丁的妇孺也可以随意背出一段或一句《金刚经》。在佛教施行扶世助化功德的过程中,各种各样的《金刚经》应验、感应故事成为中国民间社会劝善化导的重要形式。
在汉唐社会,《金刚经》常被不少僧俗用以为祈福禳灾、奖善惩恶的法宝,他们收集各种信受奉持《金刚经》而获得功德报应的故事,将这些故事分类辑要,以证明尊奉《金刚经》有延寿、愈疾、生子、登科、避邪、脱难、如愿等效应,一方面让人们加强佛教信仰,一方面让人们在日常生活中努力止恶从善。
唐代孟献忠撰的《金刚般若经集验记》按诵持《金刚经》而能获得的应验和利益,分为救护、延寿、灭罪、神力、功德、诚应等六篇,收入以隋唐社会为背景的《金刚经》感应故事七十则。
唐代段成式撰的《金刚经鸠异》也是同样性质的应验记,收入了以中唐社会为背景的《金刚经》感应故事二十一则。其中有一则故事是这样说的:
有一个叫赵安的平民,一次在野外行走,看见一座坟墓边放着衣物,赵安以为这是无主的东西,就捡回家送给妻子。邻居知道后,到官府告他偷盗财物,赵安不承认,官府大怒,安排大刑伺候,然而刑具加身就断为数截,赵安却安然无恙,施刑者问他使了什么法术,赵安说:“唯念《金刚经》。”官府甚为惊异,只好将他释放了。
此外,敦煌出土的佛教文献中《持诵金刚灵验功德记》、《开元皇帝赞金刚经功德》等著作,都反应了《金刚经》在民间社会的流行情况及其化导世俗的功能。
如果说各类《金刚经》应验记说明该经在民间社会的地位和影响,那么各种以《金刚经》为题材的文化艺术形式足以说明该经在文人士大夫阶层的影响和地位。
伴随着《金刚经》的传播,中国古代印刷、雕刻、绘画、文学、书法等文化艺术都不同程度地受其影响。世界现存最早的雕版印刷品是唐咸通九年(公元868年)的《金刚经》木刻本; 世界上最早的木刻版画是《金刚经》扉页的佛教绘画;现存规模最大、时间最早的石刻经文之一是山东泰山经石峪的石刻《金刚经》。
此外,柳公权、赵孟頫等书法大家所书写的《金刚经》手迹成为珍贵的文化遗产,不少与《金刚经》相关的文学作品、《金刚经》论疏中的诗词美文仍流传至今。
修法中常见的几种错误说到这里我们就要先谈谈在修法中常见的几种错误:
一、很多人误会了佛经上所说的功德相。
诵这个经有什么功德,诵那个经有什么功德。大家听到或看到后,著了功德相,一天到晚忙不过来,这个经诵诵,那个经念念。因为赶任务,诵经的时候诵得快,很伤气。结果,修行没有修好,毛病倒弄出来了,身体搞坏了。这是误解了功德之故。功德不在白纸黑字的经文上,而在我们的心中。我们诵经明白了佛所说的义理,明白了修行的方法,然后,我们就照著这个义理和方法去实行,才能从凡夫而跨入佛境。这才是大功德!假如我们光是念、光是诵,而不知佛经的义理,不明白怎么修法,仍旧在凡夫位踏步不前,那功德从何而来呢?
还有的人虽然懂得了一些义理,却不肯去实行,不肯去修,只当学问来研究,也是毫无用处的。王阳明先生说:‘知而不行,是为不知;行而不知,可以致知。’可见行的重要。只钻研或唱念经文而不事修持,是毫无功德可言的。其次,对于‘功德’二字,须有正确的理解。所谓功者是事功,是一种力量,完成一种事业的力量。我们中国人造字是很有讲究的。功德的‘功’,是工作的‘工’加一个力量的‘力’,就是我们行事的力量、完成事业的力量。我们由凡夫圆成佛果,不是一个伟大事业的告成吗?不是一种丰硕事功的完备吗?如果光是念念诵诵,几时能成佛呢?功德的‘德’,是德被大千。譬如,一句骂人话,说你这个人缺德,就是指你做了损人利己的坏事。我们要度众生,有益于众生,为人类造福,这就是大德。但是,如果我们没有修成佛果,怎么去度众生呢?怎么能够利益众生呢?譬如:一个人掉到江里快淹死了,而你又不会游泳,也不懂救生术,你怎么下去救他呢?你不能救他,那么你的德又在什么地方呢?所以我们必须照佛经所说的义理去实行,勇猛精进,才能成就佛果,才能度众生。先自救后救人,先自度后度他。只有自己得度、得救了,才能谈得上救他人、度他人。
前面我们已讲了,经文是治病的药,所以,千万不要执著在念诵经文的功德相上。更不要把经念一遍,点个红点点,念满多少遍,点满多少红点,最后把纸烧了,记个什么功德。不要把念诵的经文作为存单寄库。我们学佛是为了了生死,而不是谈什么功德的。一著功德相,即成窠臼,生死不能了了。
二、还有人认为:既然佛法讲一切都是空,一切都不要执著,一切都要放下,那么就什么也不要做了。把佛法看成是消极的。
错了!佛法是积极的,是无为而无所不为的。
所谓空者,就是把你的妄心空掉,把你的贪取心空掉,把你的自私心灭掉。我们这个世界上的人,妄想执著,颠倒迷痴而不自知,贪和嗔都是因痴而来的。没有智慧叫痴。因没有智慧之故,就不知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往往是认妄为真,把假相当作实有,犹如乌云遮日,光明被覆盖了,于是贪得无厌,追逐外境,造业受报,冤冤枉枉地受生死轮回之苦。更有甚者,妄动胡为,造杀、盗、淫种种黑业,而感得地狱、饿鬼、畜生的恶果。佛法能度我们出离生死苦海,得大自在。我们就要按照佛经所指导的真理去修行,把我们的迷痴、妄想、无明都去掉,恢复本来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的真心。
何为真呢?其实妄即是真。因妄以真起,有真才有妄,如果没有真,怎么能起妄呢?譬如,必须有水,风一吹才起波浪。假如没有水,风再吹,波浪从何而起呢?这个真不在别处,就在妄处!真和妄是一个东西,正如波浪仍是水一样。因此,我们只要一转念,不著相,妄就变成真了。因为我们不识真性,所以才被迷妄所遮,妄动不停。一旦明悟一心,息下狂心,就是菩提。心本无所生。既无所生,何有真、妄之分呢?就因为我们执著了法相,认为世间一切相,形形色色都是有,才分别这好那丑、这真那假。假如你知道一切相都空无自性,宛如空花水月,不是真实的,无可执取而彻底放舍,你就于离念处荐取真心,就路回家,不复有真、妄之分了。所以真和妄,不过是一时相对的权说,不要认为一定实有。真尚没有,哪里有妄呢?佛经在讲到这个真心和妄心的时候,有许多人就搞不清楚。
玄沙禅师是宗下的大德。他作了一个偈子:‘学道之人不识真,只为从来认识神,无始劫来生死本,痴人唤作本来人。’这个偈子一出,大家都慌了。识神是我们所说的魂灵,是假的、是妄心。真如是佛性,是真实不动的。所以不能把识神当作真如,你必须分别清楚,弄错了,就生死不了。于是,大家就起了纷争,识神和真如究竟相差多少?一般人至此都不敢问津了。真如和识神相差太远了,真如是佛性,是不生不灭的;识神是假的,是生生灭灭的。二者怎能相提并论呢?真实讲来,识神就是真如,真如就是识神。正像前面已经讲过的,水就是波,水被风吹了,或被什么东西鼓荡就成了波,而波浪本身就是水。没有水,波怎么会起呢?离开了水,波也就没有了。这波浪就比方为识神,是动的,一时生起,一时灭掉,是有生灭的,以动为相。水比方为佛性,始终是平静的,不是动相,而是静相。二者看起来是两回事,其实是一回事,因为二者皆以湿为体。
既然我们晓得了佛性和识神、真心和妄心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那么,我们何妨利用识神、妄心,处处起用呢?假如我们像泥塑木雕一样坐在那里一直不动,又有什么用处呢?这没有得自在受用呀!我们最终目的是要成自在无碍、妙用无边、广度众生的活佛,不是死在那里不动的。假如一点妙用不起,佛法还有什么价值呢?所以,修行人不要误认为,死坐在那里不动就为好。有些人说这个人功夫真好,坐了七天七夜,十天十夜,或者几年,几十年,几百年……这不是真正的佛法,这是枯木禅,死掉了,变成土、木、金、石了。
《楞严经》里讲了十二类生,其中一类生就是土木金石,像烂泥、木头、石头、五金矿藏等等。这就是修法时,不知怎么修而误入了歧途之故。所以修道须先明因地,因地不正,果遭迂曲。开始用功,最忌压制念头,强制念头不起。切勿认为一念不生就是压念不起。压成土木金石,就由有情变为无情了。须知所谓一念不生,并不是一个念头都没有,而是念起不随,生而无住也。《金刚经》曰:‘应无所住而生其心。’要生一个无所住心,要生一个玲珑活泼心,要生一个不取不舍心。不是不生其心。不生心,如何起妙用呢?不起妙用,哪还有现在的世界?哪还有什么净土佛界?譬如,《弥陀经》讲的西方极乐世界种种庄严、种种美好的境界亦是阿弥陀佛的真心所显现的。佛在说法时,也不是不生心。所以,我们不能说入灭尽定是正定,那不是正定,那是错误的。
真正的佛法是积极的,要起大机大用。佛经上讲的道理都是很正确的,是人生宇宙的真理,是科学,是人生哲学,都是教导我们积极向上,教我们‘诸恶莫做,众善奉行’,教我们怎样做人,怎样处世等等。这些对当今社会的发展都是有积极作用的。所谓‘佛法在世间,不离世间觉。离世觅菩提,恰如求兔角。’就是说佛法不离世间法,世法也就是佛法。所以,修行不是脱离现实,而是要在世间对境练心,做心地功夫。世法不通达,做得不圆融,怎么能够成佛呢?因此,要修道成佛,做人的道理必须要首先弄清楚,倘若做人的道理都弄不清楚,人格都不够,怎么能够佛格呢?所以说佛法并非是消极的。
大乘佛法是积极的,是无为的,一切有为法都虚幻不可得。《金刚经》云:‘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既然都是梦幻泡影不可得,你还执著地追求什么呢?现在世人大都贪得无厌,争权势地位,争名誉财物,无休止地索求,无止境地占有,甚至为达到私人目的,不择手段,干出伤天害理的勾当。其实任你费尽毕生精力,要这要那,争这争那,到头来还不是两手空空而去,一样东西都带不走。反而因造业而受报,在六道轮回中受苦。有些学佛人,对佛法的真谛不了解,只是烧香拜佛,求人天福报。求佛、菩萨保佑他升官发财、健康长寿,为他消灾免难、子孙平安等等,甚至把民间的求神占卜,玩弄法术、巫术等封建迷信、乌七八糟的东西都涂到佛法上去,玷污了佛法。
真正的佛法是无我!改造人们‘为我’的私心,以贡献一己的能力为众生服务,为大众谋福利,为人类多做有益的善事。佛法教导我们做一切事,须心空无住、任运随缘,在待人接物、说话办事、做工作、处理问题时,皆须不为境所转,不往心里去,就像别人在做一样。事情做过以后,事过境迁,心里空净净的,一点东西都没有,如鸟飞过天空一样,了无痕迹。而不可一念不起,像石头那样,死在那里不动。如此自在无碍地做事情,方才是佛教无为而无所不为的真谛。中外佛教史上,一些古来大德,就是集科学家、医学家、文学家、哲学家等等于一身的。佛法博大精深,它不仅阐明了宇宙人生的真相,同时也讲‘医方明’,‘工巧明’等。医方明,就是医药发达,以提高我们人类的健康水平。工巧明,就是科学技术发达,以提高人们的生活水平。所以说,佛法对人类社会的发展,科学技术的发展,人类生活水平的提高,人类自身素质的提高,都起著积极的作用。正因为如此,欧美发达国家、日本、韩国、东南亚等国家的有识之士,都省悟到了这一点,在佛教、东方传统文化中寻求解决当前社会上各种棘手问题的答案。所以说,佛法并不消极,而是积极的。
三、修法用功有个严重的错误倾向,就是求神通。
现在一百个修道人就几乎有五十双要求发神通,以此来炫耀自己,而满足名闻利养的要求,或以为不发神通不算成道。不少人把明心见性和发神通联系到一起,以发神通为明心见性的标准。认为如果是明心见性了,就应该发神通,如果没有发大神通,那就没有明心见性。可见,他们并不知道什么叫明心见性,怎么会发神通呢?这二者之间的关系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这些问题必须要搞清楚。倘若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将会成为修道的一个大障碍。非但修道不成,而且入魔有份。所以,今天要著重讲一讲这个问题。
从前,异见王(印度的一个皇帝)问婆罗提尊者(成道的菩萨):‘何者是佛?’尊者说:‘见性是佛。’异见王问:‘师见性否?’尊者说:‘我见佛性。’王又问:‘性在何处?’尊者说:‘性在作用。’王问:‘是何作用,我今不见?’尊者说:‘今现作用,王自不见。’王问:‘于我有否?’尊者说:‘王若作用,无有不是;王若不用,体亦难见。’王又问:‘若当用时,几处出现?’尊者说:‘若出现时,当有其八。’王说:‘其八出现,当为我说。’
尊者说偈曰:‘在胎为身(就是十月怀胎,有身体形成了),出世为人(出生以后,就成为人了),在眼曰见(人生出来,小孩落地了,要睁开眼睛看东西。大家都以为能看东西,是眼睛的作用。即眼球为物镜,根据光学原理,能看到东西。岂不知,能看东西的实在不是眼球——眼根,而是我们的能见之性。假如这眼睛能看东西,那么,我们一口气上不来了、死了,但眼睛还在,怎么就不能看了呢?所以说,这眼睛能见的视觉作用,就是性的作用),在耳曰闻(耳朵能听到声音,也不是耳根的作用,而是闻性的作用),在鼻辨香(鼻子能嗅味,香味、臭味等,是嗅性作用),在舌谈论(一切语言谈论,都是佛性的作用),在手执提(我们手拿东西,做工作等,也都是佛性的作用),在足运奔(两只脚走路,也是我们佛性的作用)。’总之,时时处处无不都是性的作用。
《六祖坛经》云:‘见性之人,言下须见。若如此者,抡刀上阵,亦得见之。’上阵打仗,性命在呼吸之间,他还是了了分明见性的。因为一切作用都是性的作用。佛在腊月初八,夜睹明星见性了。什么叫夜睹明星见性呢?星星离我们何止十万八千里之遥,可是,这个能见的‘见性’呢,还是见得清清楚楚。这就显示了性的作用是广大无边的,一切无不都包含在我们的性之中。‘大而无外,小而无内。’就是说世界上再没有比性更大的东西了,大得无边无际。世界上再也没有比性更小的东西了,小得已没有内部空间了。即所谓‘放之则弥于六合,收之则退藏于密’。佛性的作用就是这么千变万化,作用多端。你晓得世间的一切都是性的作用,就叫做见性。
所以,婆罗提尊者作了结语:‘遍现俱该沙界,收摄在一微尘。识者知是佛性,不识唤作精魂。’前句说的就是性的作用,大而无外,小而无内,无所不包。后句意思是:知道的人,晓得我们的一切作用都是性的作用,就是见性,就得真实受用;假如你不明白这就是见性,而住在事相上,你就蒙受精魂的迷误,而沦为六道众生!你把佛性认作精魂,就不免造业受报,生死轮回,解脱不了了。异见王很有根基,听了婆罗提尊者的开示,马上就见性悟道了。
今天,大家听了上述道理以后,如果能够从这里悟到本性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这就是开悟!这就是见性!你不要以为:‘哎呀!这并没有什么稀奇特别,没有什么玄奇奥妙,也没发神通,恐怕不是的吧。’因而不敢承当。那么,我们再来谈谈什么是神通?所谓‘神’者,就是一切事物都是我们无所不能的佛性所起的妙用。所谓 ‘通’者,就是无阻无隔,畅通无碍。我们凡夫众生,日常工作,穿衣吃饭,心中无所住著,就是神通。相反,一旦发生了什么事情,就惊慌失措,患得患失,忧伤悲愁,痛苦难受,处处有阻碍,这就是不通。倘若我们知道一切都是空花水月不可得,不去追取,知道妙明真心乃是众生人人都有的,只要随缘起用,毫无挂碍,便得无穷受用,则不通而自通矣。
接下来我们讲讲明心见性和神通的关系。二者之间有根本和枝末的区别。在修法过程中,悟和通是有先后之分的。真正通晓佛法的修道人都以明心见性为先驱,而后才能开发神通。因为一切神通都是佛性本具有的,只因习染深厚,遮盖了,而发不出来。就像阳光被乌云所遮一样,只要将乌云驱散,阳光就会即时大放。要消除我们的习气,只有明心见性之后,才有力量。因为这习气是我们多生历劫以来养成著相、逐境的习惯,又因我见之故,事事都要符合己见,所以人人都有贪、嗔、痴、慢、疑五大恶习,要一下改掉这多生历劫养成的旧习,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要在明心见性后,于事境中辛勤磨练,勤除习气。一旦习气除尽了,乌云散了,光明自然大放,神通自然大发。所以,明心见性在先,发神通在后。明心见性是根本,神通是枝末。但得本,不愁末。真正见性了,根本具足了,培养它,自然会生起枝叶来,形成大用。这就叫做悟后真修,长养圣胎,这是古来用功的规范,我们一定要弄清楚。倘若修法不以明心见性为先,而妄求神通,则是本末倒置,修法不但不会究竟,还有著魔的危险。
佛在世时,五通仙人问佛:‘世尊有六通,我有五通,如何是那一通?’佛叫他的名字:‘五通仙人。’他答应了一声。佛说:‘那一通,你问我。’这里我们要讲一讲,五通仙人缺的究竟是哪一通呢?是漏尽通!什么叫漏尽通呢?漏者,就像我们的锅、碗、瓶子,一旦破了,装东西就会漏掉的。世间法都是有漏法,都不是长久的,都是生住异灭,成住坏空,生生灭灭不已的。所谓尽者,就是尽绝、没有。在前面讲有余涅槃时已讲过,我们有两个大执著:一个是我执,执著有我这个人;另一个是法执,认为有法可得、有道可修、有生死可了、有涅槃可证。由于有这二执,则有两种生死。执了人我,有我这个人,就有分段生死。执了法我,有法可得,就有变易生死。如果二执都除尽了,烦恼就都没了,两种生死也都净尽了,‘有漏’尽绝了,就叫做漏尽通。
那么,为什么外道得不到漏尽通呢?因为他们不知道什么是佛性,而执著法,认为有法可得,心外求法,所以叫外道。既然是心外求法,那就没有漏尽,所以得不到漏尽通。又由于外道修法是压制念头,强制入定,认为只有入定以后才能得神通。他们的目的也就是如此。所以,他们可以修得五通(即天眼通、天耳通、神足通、宿命通、他心通),但终因没有漏尽通而不究竟。第一,因为这神通是克制得来的,当此生入灭之后,就有失去的危险。第二,因为著相的缘故,执著神通,更有著魔的危险。为什么这样说呢?我们要知道,佛和魔不是两回事,是一物的两面。所谓佛者,就是一丝不挂、一尘不染、丝毫不著、清净无所得的觉者。
《心经》说:‘以无所得故。’所以才能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而外道是有所得,要得神通。那么,有所得就不免著相,故不是佛,而是魔。佛和魔是一回事。不是魔之外有佛,佛之外有魔,就在于你有无所求,有无所得。因此,我们修行一定不要著相,先了人我,后除法我,一切都不可得。这样方能既了了分段生死,又了了变易生死。得了漏尽通,五通自然齐发。最后,就是发了大神通,也不见有神通可得,还是无所得。这才是真正证道!